蘇婷走訪路上用自來水洗臉去乏。 蔣承義 攝

　　蘇婷是土生土長的黔西人，在貴州省畢節市黔西縣人社局工作。2018年2月，蘇婷忍痛將剛滿兩歲的女兒丟給丈夫，主動請纓成為黔西縣素樸鎮衙院村的第一書記、駐村工作組組長。

　　妻子駐村，丈夫的怨氣可不小。他說，“一年365天，她卻只回過兩天家。”他讓女兒對著親媽喊“干媽”！

　　帶著感情上的虧欠和內心的愧疚，蘇婷用書信的方式向丈夫說出了心里話。

老公：

　　你還記得嗎？我們春節前有過一次通話。你可能不記得了，但我牢牢地記在心底，一個字都忘不掉。當時我們的對話內容是這樣的：

　　“哪天回？”

　　“不知道，沒接到可以放假的通知。娃呢？”

　　“來，姑娘，問問你‘干媽’記得你不！”

　　當時，那一聲“干媽”，就像最鋒利的刀一樣，扎進了我的心窩里，既愧疚又難受。小年過后，衙院村家家戶戶張燈結彩，準備過年。而我手上的工作還沒做完。電話那頭，你卻賭氣跟孩子說，我不是孩子的親媽。

　　親媽變“干媽”，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愧疚，對你，更對孩子。2018年2月，我只身來到衙院村駐村扶貧，把孩子交到了保姆手上。你當時放心不下孩子，將她接到了貴陽。貴陽到村里，相距不足百公里，可一年到頭，我僅僅跑過兩趟，當過兩天的媽媽。

　　我從不敢跟你說，每次接聽你和孩子的電話，心里都裝滿了沉甸甸的歉意，仿佛看見了你疲憊的身影，仿佛看見了孩子活潑可愛的樣子，也仿佛看見了家里凌亂的狀態。

　　有好多好多的事，我都牢牢地記在心間，我欠你們的太多太多了。

　　就拿我剛去駐村那會來說吧。2017年9月，黔西縣開展“萬名干部下基層”活動。我主動奔赴鐵石鄉安樂場村，一駐就是小半年。那時，我們的孩子才1歲半，全虧你，一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擔。

　　2018年2月，父親病重，你喊來了120急救車，送進了貴陽醫學院附屬醫院，在重癥監護室的那些天，作為“爸爸的小棉襖”，我這個女兒卻因為脫貧攻堅處于關鍵時期，從頭到尾沒有請過一次假，沒有陪過一分鐘，全都是你在照顧著，一頭是孩子，一頭是老人。

　　我哪里不牽掛自己父親的安危呢，實在是走不開呀！

　　還是那年2月，我接手了一只“更燙手的山芋”。經縣委組織部選派，我來到素樸鎮衙院村擔任第一書記、駐村工作組組長?！靶鹿佟鄙先蔚奈耶敃r下定決心，一定要讓衙院村的貧困群眾全部脫貧，讓全村村民都走上小康之路。

　　決心是下了，但我到村后才發現，這決心要想實現，真的好難好難喲！

　　到村后一看，水、電、路、通訊條件還不錯。再到村部翻檔案：全村404戶、1716人中，建檔立卡貧困戶就有100戶、436人。我就納悶了：問題究竟出在哪里？

　　接下來的日子里，我逐漸明白了。下村組的路上，總有人把我攔住“告狀”，朝著我唾沫橫飛：“這個證憑什么他家能拿，我家就不行？”“憑什么誰誰誰每年比我多得幾百塊錢？”更有甚者，到村部堵我的門，伸手找我要錢，“今天你得往我的存折里打錢，否則我就賴著不走了！”我很多精力和時間，都花在和村民磨嘴皮子上。

　　村子之所以窮，窮在思想上。找到源頭后，我反復地去跟群眾做工作。可是，“思想”哪里是這么容易就能轉變的？

　　我主動去走訪，村民們卻更歡迎我“帶錢上門”，閉門羹，我吃了一次又一次；刻薄話，我聽了一籮筐又一籮筐。但我都咬牙忍下來了。

　　我慢慢發現：跟他們打交道，不能光靠嘴說。要取得信任，還得靠實干。

　　一次，接到整治人居環境任務，我主動挨家挨戶幫村民打掃衛生。這招果然奏效，村民們都不好意思了。

　　人心換人心。你要能和群眾坐下來交心，事情也就成功一半了。農村的事，既復雜又簡單，既是小事又是大事，絕大多數是你家的牛吃了我家的豆等“雞毛蒜皮”的事，你認真傾聽了，幫助解決了，他們也就認可你了。

　　所以，這一年多來，我在村里啥重活累活臟活都干過，搬過數十斤重的大石板、蹲過豬圈牛棚，不管是危房改造還是產業發展，瘦弱的我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一個。原本白凈的手掌布滿了老繭，膚色也變成了黝黑，干起農活來樣樣精通。

　　還是年前你賭氣讓女兒叫我“干媽”那次，通話的時候，我拿著手機的那只手一直在顫抖，胳膊都有些抬不起來，我是強撐著把電話接完的。從頭到尾我都沒敢和你說：我在村里干得有多苦。接電話之前的一個星期，我天天下地刨坑，趕在過年前，帶領老鄉們種下了200多畝刺梨。

　　因為那一棵棵刺梨，是老鄉們致富的希望呀！

　　在村里，我也不光是說好話做好事，關鍵時候也會發火、會懟人。村民李恩穩是村里有名的懶漢，我找到林業部門，好不容易為他爭取到一個護林員的崗位，他卻嫌待遇低，拒絕去上班?！澳憬o我立個字據，保證好好上班，”我劈頭蓋臉一通“懟”，把他致貧的原因揭了個底朝天。他說不過我，給我發了一條立誓“短信”，安安分分去護林。3個月后，我再次收到他的短信。這回，是感謝信，嘗到甜頭的老李由衷地對我表達了謝意。

　　努力沒有白費，跟你說一個好消息：2018年底，衙院村100戶、436人貧困人口中，僅剩下12戶、23人尚未脫貧。如今的衙院村，有200多畝刺梨、200多畝高粱、80多個蔬菜大棚……我們還建起了合作社，村民光在合作社務工一項，收入就超過12萬元。剩下的那12戶貧困戶今年也有望脫貧了。

　　后來，組織上又把我調到鐵石鄉許家壩村當第一書記。我走的那天，本想自己悄悄走的，可衙院村的很多村民奔走相告：“拐嘍，拐嘍，蘇婷要調走了！”

　　“拐”是方言，語氣詞，表示對某件事的無奈、無語。后來，好多村民趕來送我，依依不舍。

　　老公，每當我看到和咱們女兒一樣大的村里孩子時，我就會情不自禁地上去摸摸孩子的頭，抱一抱孩子，親一親孩子，就像抱起了自己的孩子一樣。想念孩子，想念你，淚水會一直在眼眶里打轉，淚花中，你和孩子的身影仿佛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。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啊，你可理解？

　　麻煩你照顧好我們的小家，照顧好孩子。等過了這陣子，我一定加倍償還你和孩子！

　　你的愛人：蘇婷